江桥无声——记志愿军赴朝所经之桥 当前观点

作者：王铮(国家文物局革命文物司管理处处长)

中朝两国以山河为界。鸭绿江、图们江自长白山两麓分流而下，形成两国的水域间隔。1950年，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将士自辽宁丹东、宽甸和吉林集安等地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奔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伟大战争;1953年，战士们凯旋。横亘江上的座座桥梁，见证了英雄的出征与凯旋，记录了那段峥嵘岁月。在历经战火摧残和岁月消磨后，它们仍然矗立于江边，无声地诉说着那段往事。

鸭绿江上桥(左)、下桥。丹东市文物局供图

志愿军渡江所经之桥

志愿军渡江赴朝，自南向北大致经过以下桥梁：

鸭绿江上桥、下桥。两桥位于辽宁省丹东市振兴区，相距70米。下桥建成于1911年，上桥建成于1943年。两桥初建时皆为铁路桥，上桥建成后，下桥改为公路桥。作为志愿军赴朝最主要的通道，两桥从战争开始就遭到美军重点打击，下桥在轰炸中被严重损毁，现仅存中国一侧的4孔桥梁，因而也被称为“鸭绿江断桥”。上桥经过修复使用至今，1990年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40周年之际，丹东市和朝鲜新义州联合将其命名为“中朝友谊桥”。

第一、第二铁路便桥。前者位于辽宁省丹东市元宝区大沙河入江口，后者位于沙河口振安区，是作战物资和兵员重要通道。第一铁路便桥因处在鸭绿江主航道，已于战后拆除，退潮时仍可见桥墩痕迹。第二便桥长约500米，宽15米，每个桥墩均用百余根直径30至50厘米的圆木捆束而成，桥墩下部以石块堆积加固，如今江面上仍可见20组桥墩遗迹。

马市浮桥。该桥位于辽宁省丹东市振安区，1950年10月修建，为木结构列柱桥，全长约500米，宽6米，共有20座木结构桥墩，每座桥墩由20根直径在30至40厘米的圆木立柱组成，顶端以横木固定。桥面贴近水面，退潮时浮出，涨潮时淹没，由此获称“浮桥”。著名的历史照片《跨过鸭绿江》，就取景自马市浮桥。该桥战后废弃不用。如今，桥面被冲毁，桥墩则仍留在水中。

上河口铁路桥、下河口公路桥。两桥位于辽宁省宽甸县。上河口铁路桥建于1938年，桥长673米，沿用至今。下河口公路桥1942年建成，是跨鸭绿江连接中朝两岸最早的一座公路桥。1951年11月，在敌机猛烈轰炸下，下河口桥桥体严重毁坏，中间7孔、长约200米的桥面被炸断落入水中，再无法修复，成为鸭绿江上的又一处断桥。下桥的中国一侧保存9孔桥洞，朝鲜一侧尚存5孔，江水中央留有3座桥墩。

集安鸭绿江大桥。该桥位于吉林省集安市，建成于1939年，为铁路桥，全长590米，宽5米，高16米，共20孔，以大桥的第11个桥墩中心接轨线为界，中朝双方各自负责一侧的维修和警戒。1950年10月起，共有超过42万志愿军、17万随军担架队员经此赴朝作战，是另一主要运兵通道。

除以上桥梁外，还有吉林临江鸭绿江大桥、图们国境大桥(跨图们江)等运送人员和军事物资入朝。

烽火中的桥梁保卫战

桥梁作为交通大动脉的咽喉，对战争有重要影响。“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曾下令：如果情况允许，作战飞机的飞行人员可以飞到油干力竭的时刻，用最大的力量摧毁中朝边界上朝鲜一端的全部国际桥梁。由于敌我武器装备水平存在巨大差距，为了建桥、修桥和保桥，志愿军战士凭借非凡的勇气与智慧，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围绕桥的战斗成为战争总体进程的缩影。

1950年11月8日起，美军出动600余架飞机对鸭绿江上的桥梁进行大规模轰炸。鸭绿江下桥被拦腰炸断;上桥朝方一侧钢轨被炸断，枕木和桥板燃起大火。危急时刻，我方200余名铁路工人不顾生命危险，冲上桥面，奋战9个小时扑灭大火。工程兵部队、铁路抢修工程队冒着敌军战机的不断袭扰，于晚6时开始抢修上桥，到第二日凌晨3点，上桥终于成功修复，在战事最紧要的关头，保障了这条主干线路的通行。如今，下桥桥体断面那被高温燃烧至扭曲的钢结构，向世人无言地述说着当时凶险的情势。

浮桥因为工艺简单、取材便捷，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多次被建造，包括马市浮桥在内，总数达到十余座。有些浮桥甚至建在水面以下，水深又不至于没过汽车排气管，车队通过时,在两边水面上拉起绳子做标记，引导车队通过。为了掩护浮桥，有时还在附近架起假桥吸引敌机。

除了固定式桥梁，还有临时搭建的灵活轻便的舟桥。后期建桥技术日益成熟，只需要半小时，工兵就可以完成一座跨江舟桥的架设或撤收。

修建马市浮桥时正值初冬，江边气温降至零下，官兵们不畏严寒，每人喝上一大口烧酒暖身，就毅然跳进冰冷刺骨的江水中修桥。

1951年3月，集安鸭绿江大桥遭敌机轰炸，损毁严重。大桥附近村民,不分男女老少,都自发组织起来,跑回家中将自家的大小门板等木料拆卸下来,扛到工地备用。村里的小伙子们，纷纷跳入冷冽的江水中组成人墙，配合桥梁铺设工作。一时间，整齐的劳动号子声在鸭绿江边回荡……

在敌人疯狂的轰炸下，英勇的志愿军铁道兵、工程兵顽强奋战，共抢修、抢建铁路桥梁近3000座、修复公路桥梁近1200座，保障了“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的畅通。敌炸我修、随炸随修、白天炸晚上修;运力不足，汽车不够就人畜同上!中国人民志愿军硬是在各种复杂地形上奇迹般地完成了现代化工具都难以完成的桥梁保障任务。

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特别是在后期，中国空军和高炮部队沿江严密布防，组成了完整的防空体系，兼有苏联空军的协助，敌机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对沿江大桥和我国边境地区进行轰炸。以鸭绿江大桥为例，1950年10月到1951年8月期间，我方防空部队作战两百余次，击落、击伤敌机近百架，有力保卫了大桥的安全。

江桥无声，岁月有痕

包括志愿军渡江赴朝所经桥梁的保卫战在内各个战场及领域的争夺，都是抗美援朝战争的组成部分，共同决定了最终的胜利归属。

桥梁的保卫战生动阐释了敢于斗争、善于斗争才能取得胜利的历史逻辑。我国志愿军在战争中不断总结经验，愈战愈勇，越战越强，因此成功保卫了桥梁和国土的安全。

现在，鸭绿江断桥与下河口公路桥已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他几座桥也陆续被公布为各级文物保护单位。2021年，国家文物局启动抗美援朝文物资源调查，推动对包括桥梁在内各类战争遗迹的系统性修复。对桥梁的保护，是对先烈的缅怀，也是对历史的纪念。如今，一系列维修工程的实施，使它们再无安全之虞。桥梁边上，还树有标志碑和历史简介，告诉人们桥梁历史上的壮烈故事。有些桥已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红色旅游打卡地，各地游客纷纷前来参观、瞻仰。

今天，鸭绿江和图们江畔，江风习习，江水滔滔，耸立水中的座座江桥，记录着烽烟岁月，启迪着今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文物中看到历史，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和前进动力，作为抗美援朝伟大历史和伟大精神的重要载体和真实见证，这正是志愿军渡江赴朝所经桥梁赋予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精神和文化馈赠。

关键词： 抗美援朝